汪滢滢(点击关注摄影师)

影像艺术家。第11届三影堂奖骆伯年优秀摄影师奖,美国艺术摄影中心2017先锋艺术家,2018玛格南科恩纪实摄影基金会提名,富士胶片全球签约摄影师。作品主要关注女性命运、成人情感和个人身份认同的命题。

作品曾在北京三影堂摄影艺术中心、上海摄影艺术中心、美国艺术摄影中心、北京尚巴美术馆、日本东京都富士艺廊、平遥国际摄影周、宁波国际摄影中心等展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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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第 016 期「 图虫·Open See Talks 」

(原“胶囊Talks”)

Open See Talks

是图虫创办的国内首个摄影系列演讲节目

△ 演讲视频,点击即可播放

(下文为完整文字稿)

演讲全文

 寻找自我,“自我意识”的“觉醒”  

大家好,我是汪滢滢。这是我第三次来到厦门,前两次也是因为三影堂,来参加工作坊,来看集美阿尔勒的展览。然而,厦门也是我的祖籍地,我父亲出生在鼓浪屿。在他非常年轻的时候,因为政治浪潮,从这里被下放到遥远的北方的一个小县城里,也就是我的出生地——馆陶。他在那儿一呆就是17年。平反之后留在了北京,从此也很少回他的出生地——厦门。这次来之前,我特意问了他,他的出生地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他的回答,让我很明显的感觉到了我们之间的“时代鸿沟”。

父亲说:出生地是他革命一生的始发点。这也从某个角度说明了,时代背景的不同导致我们对人生的思考重心也是不同的。我父辈这一代,对“自我”的思考会比较少,更多的则是对集体、国家的热忱。而我们身处的这个时代,每个人都在经历“自我意识”的“觉醒”。而“寻找自我”就是有关我的出生地的摄影项目“洄”的重要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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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演讲的题目叫作:我拍下的现在,告诉我了我过去和未来。可以说,追溯过去,完整对父亲的认知,寻找家庭尚完整的线索是我想要去做这样一个有关原生家庭,有关出生地的项目的初衷。但是在做完这个项目之后,开始引申出有关未来我对自己的生活,应该持有什么样的态度的这一类思考。这个是我在拍摄初期没有想到的。接下来我就跟大家分享一下我的拍摄经历,以及这个项目带给我的一些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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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图是在我出生前,我父亲画的我母亲的彩铅肖像,也是我在参加三影堂大奖之前偶然发现的。有时候,照片,笔记或者绘画会成为我们生活记忆的一种证据。我一直很好奇,我父母之间,曾经存在着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就他们过早分开后再也没有过交集这个现象来看,似乎是两个从未有过爱恋的个体。这就使我有了自我身份认同的困惑,我希望我是一个因为爱情而诞生的生命体。但是似乎所有的父母都怀有下一代不知道的秘密。尤其当这些感情变得不可触碰、异常敏感的时候,下一代好像就没有了权利,去询问和知晓。当这个时候,摄影成为我一个寻找的藉口。正是因为摄影,因为我想要去我的出生地拍拍照片,我开始了《洄》这个项目,开始了寻找,开始了探究,开始了调查。我参加三影堂大赛之前发现了这张绘画,他很明显的在告诉我,我父母之间无论结局是怎么样,他们曾经也有过,哪怕一刻的互相倾慕,曾经也有甜蜜美好的时日,而这些信息对我来说,是一种填补和告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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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的深秋,在阔别出生地三十余年之后,人到中年之际,我终于踏上了“洄游”之路。之所以称之为“洄游”,是因为我将之比喻为鱼的洄游——凭借自身与出生地的“生物连接”,在成年之后会想要成就一次次的“逆流之旅”。

这张图上的文字,是我第一次回乡的路上的笔记。从北京西客站开始,记录我每一天遇到的故事和感受,直到回到北京。

曾经有人问我,怎么看待这些文字和图像的并置?我想说,这些文字在作品中可以视为图像。它们结合在一起,记录与传递我回乡的行为产生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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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第一次回乡,发生了两件出乎意料的事情:一件是我出生时的小屋还在,虽然已经残破不堪。后来我第二年去,它就没有了,原地盖起了一个幼儿园。今年初最后一次去的时候,又变成了一个养老院。所以我觉得我第一次回去见到我出生的小屋,真的是最后一眼。还有一件事,就是我在小屋前感慨的时候,有人领着一位妇女来找我,他们告诉我,这是我的奶妈。其实我也听我母亲说起过,我小时候在馆陶有经人喂养过,但是没有想到可以重逢。那一刻我们互不认识,却抱头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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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之后,我对她的一举一动都很好奇,她在广场上等车、在院子里抽烟......

她跟我讲了许多过往的回忆,包括对我父亲的描述,我家庭的回忆。

当然,我在回乡的途中遇到了很多老乡,但凡上了年纪的人都记得我父亲,甚至有人拉着我去他们家里做客。他们给我看他们与我父亲的合影,描述我的母亲,描述他们印象中,我的母亲我的父亲还有我们曾经的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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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父母在我比较小的时候就分开了,出于我母亲对父亲的怨恨,我对父亲的了解很少。小时候我们通过这样的方式联系:他写信给我的母亲转交给我,然后我写的东西经过母亲的审核再寄还给他。等到我工作了,经济允许了,我就会自己买飞机票去北京见我的父亲,我非常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然而这几次回乡,我遇到的这些对话,都在帮我重建、补充我父亲的形象。让我客观的了解到,他其实有很多个性,也是我所拥有的。

所以,摄影算是一种非常开放性的创作,在创作的过程中会不断地有新的碰撞和构想,新的思考和感受。在项目的行进过程中,因为拍摄,我与父亲有了更紧密的联系。我们时常会交谈,我询问他在馆陶经历的那些事,也有延伸到他对家庭过往的回忆和评价。我知道的这些信息,更重要的是在完整对我自己的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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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拍摄的我父亲的背影和我母亲的背影,整个项目中没有出现他们的正面。我觉得他们长什么样并不重要。他们两个分离的时间比我与故乡阔别的时间还要长,并且一直在延续。我也想让他们望望彼此的背影,尤其是希望我母亲能从中有所释怀。

  跳脱亲子身份的观察  

我开始试着跳脱亲子身份去观察两个曾经在一起生活,又分崩离析过着迥然不同生活的人。他们到晚年开始,又拥有了相似的老年生活:两个知识份子,经常在书桌前写写画画,回忆过去成了他们晚年生活的主要内容。他们两个有各自的单人床、各自的老花镜,每天需要服用大量的保健品和药物。生活重心也重新开始缩回到自身与过往回忆的这样一个圈子里。其实我发现每个老人等到年迈的时候,生活内容、习性,都开始变得非常相近。我们每个人对父母都不满意,许多时候来自于把他们视为神,把他们视为无所不能。但是当我们成长之后,我们自己成为父母之后,发现我们普通人的身份并没有改变太多,我们依旧有各种局促,有对生活诸多的无奈和无能为力。这时候再去思考婚姻的聚散,家庭的分崩离析这样的问题,就不会觉得那是家庭中任何一个人需要背负的十字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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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来看,这一个项目的拍摄与我原本的想象有所不同。它赋予了很多我启动项目初期无法想象的东西。在这些事物的经历当中,我对原生家庭问题有了更为理性与客观的思考,也使自己较为成功地跳脱出以往的情感束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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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工书,以我父亲远离我的背影开始,以他面对我走来以及这张写着“老爸和小滢滢”的老照片结尾。老爸和小滢滢这六个字对我很重要,很多缺席的情感,浓缩在了这六个字当中。所以,接下来可能的出版物,我希望也是将这张图作为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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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去结束这个项目,但是冥冥中自有安排,我今年一月份去馆陶的最后一天,在我父亲当年的学生的带领下,去到了一个50年代初建的棉花油厂。那个厂已经废弃了,还保持着50年代的风貌,我相信我出生的76年它也是这样的样貌,所以当我一走进去的时候就有一种穿越的感觉。然后在厂子深处听到一种吱吱啦啦又结合着砰砰砰的一种很奇怪的声音,我们循声去找去找不到这个声音声音的来源,然后用录音设备把它录下来。就在那个厂子里,在这种声音的烘托下,我突然联想到了贾樟柯《江湖儿女》里面出现的那个飞碟,我也希望这时候能有一个飞碟出现。

我到后来,每一次离开馆陶,都会陷入一种漩涡型的“哲学思考”:人是什么原因会和一块土地发生最初的连接?这个地方和我长大的南方城市那么不同,我到底属于哪一片土地?如果有一个飞碟出现,就好像意味着所有的一切并不一定存在过。这种虚无的感觉仿佛成了所有问题的答案。所以我把它称之为天外之音的声音,在那一刻,替代了飞碟,它告诉我,其实并没有更多的答案了,不需要再找了,可以结束这个项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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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你!你好!再见  

那个在废弃的棉花油厂听到的声音,被我称之为天外之音。然后我整个实验短篇都是在馆陶游历的时候拍摄的一些镜头,它们被一个朋友称之为我习惯性观察事物的一个视角。所以大家在有机会可以看一下这个短篇,它也是我作品非常重要的一部分。然后刚才视频中最后的画面,是我出生的小屋前现在的墙上的字,我觉得很巧合,它就像我对故乡打的一个招呼:谢谢你!你好!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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