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博原_ (点击关注摄影师)

硕士毕业于伦敦传媒学院、2018亚历克夏报道摄影奖 学生组“优秀奖”得主

这短短二十分钟,我打算从自己创作的故事《疆南》开始,然后引申到几个在我创作过程中发掘出来的故事,最后再回到现在,一个刚刚因为《疆南》这个故事见过了偶像的自己。

这是第 011 期「 图虫·Open See Talks 」

(原“胶囊Talks”)

Open See Talks

是图虫创办的国内首个摄影师演讲项目

△ 演讲视频,点击即可播放

(下文为完整文字稿)

 演 讲 全 文 

大家好,感谢图虫邀请,感谢 UCCA 支持。我是本次胶囊演讲人之一,我叫张博原,常用摄影师这个头衔,是一个主要以摄影为媒介创作的人。但今天,我是一个讲故事的人。

这短短二十分钟,我打算从自己创作的故事《疆南》开始,然后引申到几个在我创作过程中发掘出来的故事,最后再回到现在:一个刚刚因为《疆南》这个故事见过了偶像的自己。当然,讲故事期间有些人名还有地名可能对于观众朋友很陌生;但没关系,因为故事的神秘感是普遍存在的,我想大家一定能理解。

如果听完之后,对那些人和事很感兴趣,可能没记住名字的话,也不用担心,我会把讲过的名字放在最后一张PPT里,你们喜欢的话可以去查一查。无论如何,我希望大家能从故事里获得些什么,多少都没关系。

疆南

回到家乡,尝试拍摄毕业作品

那么接下来先从我跟新疆的故事讲起。1993年,我出生于乌鲁木齐寒冷的冬天,父亲三年前刚刚大学本科毕业,结束了与我母亲8年没有见面的书信往来,只身从山东老家来到了这个祖国西北边陲的地方,来找我母亲。很显然他成功地找到了我母亲。

这里要解释一下,我母亲也是山东出生,只是小时候就来了新疆生活。后来我在那里算是土生土长,所以在我从小的饮食观念里,抓饭烤肉拌面馕是最最重要的组成部分。顺带说一句,新疆的羊肉,真的一点都不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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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末,在我的硕士课程开始后一个多月,在大家都已经决定了毕业项目的拍摄主题甚至拍摄计划的时候,我陷入了对自己和对摄影的怀疑。我开始怀疑自己拍的照片到底有没有意义,有什么意义。这种怀疑可能是摄影师到了某一天都会遇到的。

除此之外,我遇到的问题是,自己的胃进入了异国怀乡的状态。前面也说了,抓饭烤肉拌面馕,是我的重要组成部分,显然伦敦并不是一个能找到它们的地方。于是我就在超市买了羊肉和胡萝卜给自己做了一顿抓饭,在那个5平米的小黑宿舍里边吃边看纪录片,最后听着纪录片的片尾曲泪流满面想着家,决定了要回新疆拍我的毕业项目——也就是今天我带来讲的《疆南》。而那部纪录片叫《塔里木河》,听得泪流满面的片尾曲,是帕尔哈提唱的的“Tarim”(维吾尔语),也就是汉语“塔里木”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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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塔里木河是中国最长的内陆河,养育了全疆接近一半的人口。当然,塔克拉玛干这个名字大家可能更熟悉些,被称为死亡之海的沙漠。《疆南》就是在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周围,沿着塔里木河的干流支流拍摄和记录的。

我的第一次旅程是在2017年的春天,万圣节假期,在网络上查找了许多关于塔里木河、关于南疆各地的资料之后,我终于来到了选定的南疆第一站,和田。其实很重要的是,从小生长在乌鲁木齐这个边陲的现代城市里,在去南疆之前,我对那儿的认知,可能不比在座的各位多。对我来说,南边那一大片地图上看起来都是黄沙的土地,对我来说是语言不通,完全陌生的领域。

除了我知道在那边也都吃抓饭烤肉拌面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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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归正传,选择和田作为第一站,因为它是南疆的一座大城,而曾经这片土地也是大乘佛教的圣地。玄奘法师大家肯定都知道,就是西游记唐三藏的原型人物,《大唐西域记》里,他曾经写过于阗国的一个传说故事,讲讲于阗国王遇敌军攻打梦见鼠王而得鼠王相助旗开得胜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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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喀拉喀什河向北行,到了墨玉县,我找到了一位桑皮纸手工艺传人,也是自治区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人之一,但是他的名字我不方便透露,还望谅解。关于桑皮纸的手工制作我并不打算赘述,但是想分享两件关于桑皮纸的趣事。这里又要讲回《大唐西域记》,其中记载了“东国公主”将桑蚕的种子放进帽子悄悄带到古于阗国的故事。

第一本出土的桑皮纸账簿是1908年英国探险家斯坦因在和田城北一百公里的麻扎塔格山一座唐代寺院中发现的。东国公主,据我2019年初在和田地区博物馆遇见的文物局某负责人说,他们在研究和调查之后,提出一个假说:东国公主其实并不是来自于很远的地方,比如说像大唐这样遥远的内地过来的。她可能就是来自于东方的楼兰国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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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兰国的地界,也就是现在的罗布泊腹地。楼兰遗址的发现者是斯文赫定,是一位在19世纪到20世纪活跃在西域的瑞典探险家,是他第一个发现的楼兰遗址。他发现楼兰遗址的过程当中,有一个人非常重要,就是图上的这位老人,他叫奥尔德克。奥尔德克是罗布泊的原著居民,而他的“奥尔德克”的名字其实是罗布语的“野鸭子”的意思。据说是因为他父亲在他小的时候,发现他的水性很好,可以像野鸭子一般的游曳,于是给它起了这样的一个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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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罗布泊里发现楼兰遗址的过程也很传奇。在探险过程中,他们遇到了一个黑沙暴,走着走着就丢了探险队唯一的一把铁铲。那把铁铲是奥尔德克负责拿着,因此他们就不得不面对一个选择——是回去找铁铲还是继续走。我们都知道,在罗布泊那样的一个地方,探险队唯一的铁铲是非常关键的物品。奥尔德克感到十分内疚,决定回沙暴里面去找铲子。凭借着惊人的方向感还有毅力,他在三天后不但带着铁铲走出了沙暴,还带着几个有雕刻的花纹与文字的碎木片一起。斯文赫定非常的惊喜,凭借这些碎木片,他推断出来楼兰遗址就存在于就在那片沙暴区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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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汇的时间线

因为我的胃,我找到了奥尔德克的孙子

很幸运的是,我凭借着我的胃找到了奥尔德克唯一的孙子。就是图中雕像前面的那位老人,他的名字叫司马义。在这家店吃完了烤全羊之后,我拿着奥尔德克雕像的照片多问了店员几句,问他们知不知道这个雕像在哪里。他们竟然真的有人知道,并且帮我在半个小时之内联系到了这位老人,并且让我真正去见到了他。当我见到这位已经八十多岁的老人时,他一身西装笔挺,感觉神采奕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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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罗布人的后裔,他用汉语同我和我父亲对答如流。我们想去看一看他爷爷的墓园,当时想着载着他去是不是不太尊重,我们就对他说“我们自己去。”但他说了一句话,就像是很多那种维吾尔老人讲的谚语一样:“你们去的地方,我也能去。”我当时非常的感动,就在他的带路下一起去了墓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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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时有种很迷幻的感觉,就像是我的时间线和斯文赫定、奥尔德克的时间线在某一种程度上有了一个交汇之处一样,非常奇妙。据说他们两个人其实是非常好的朋友,但其中一个人被记录在了西方的西域探险史里,他带回去的东西被陈列在了各种博物馆中,作为有关西域的重要研究存在。但另外一个人,他只剩下一个完好的雕塑,而且石碑也已经碎了一地,被黄沙掩埋。我觉得这两个人之间的鸿沟,就像是他们到底是谁发现了楼兰的那个鸿沟一样。

见到偶像

通过摄影还有通过创作《疆南》,让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通过摄影还有通过创作《疆南》,让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首先,我找到了我的故乡。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我的胃,它决定了我的故乡在哪里。就像是我说的抓饭烤肉拌面馕,其实就是我的胃的归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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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就是一次成像系统,就是我们所谓的宝利来、拍立得,这样的东西对于你在陌生的环境当中去介入、拍摄时,是一个非常好的工具。因为你不需要比划半天,你只需要给他拍张照片,然后把那张照片送给他,你就可以解释你的来历,以及你想要做什么。还有就是,如果你要去一个非母语环境的地方拍照,学习一点当地的语言,比如那些日常用语对你会很有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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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因为创作《疆南》、因为摄影,遇到了一些很惊喜的事。我在南疆地区,跟很多人建立了非常好的友谊。在我刚刚讲的《塔里木河》纪录片,它的片尾曲的演唱者帕尔哈提夫妇,我有听他们现场给我唱那首歌,这是很棒的事情。我甚至还因为《疆南》见到了对我影响非常大的“偶像”,就是 Nadav Kand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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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dav Kander 其实对于熟悉摄影的人来说这个名字不会陌生,他是作品《长江》的作者。可能他影响了很多后来中国不管是景观、人文还是纪实类的摄影师。这是我在获得了索尼的一个奖后,在展区很惊喜的发现我的展位竟然和我偶像的展位只有一墙之隔!对我来说,这可能就是今年因为摄影得来的最幸运的一件事情。

有关故事

我希望故事在被讲述和聆听之后,还可以继续延续下去。

讲到最后了,我有个期许想跟大家讲。我个人对一些即将消失的、关于摄影的东西,我总会有一种想要守护它的感觉。今天我要守护的是“相片”这个词。因为可能很多人都已经不会再用“相片”这个词语和这个概念来进行交流了,但是它其实存在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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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片对我们来说都应该是一种重要的东西,但当现在有了手机、有了电子的存储设备之后,这些图片变得没有了厚度。它不再是一个你可以拿在手里的东西了。我今天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可以听到这些话,但是我带了一点小礼物,带了几张照片,自己拍的《疆南》的系列,然后相当于是相片吧,我希望能够送给现场的几位观众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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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当你拿到照片的时候,你已经确定你这几年准备去新疆,然后你才可以来拿我的照片。我不管之后你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告诉我,你真的有去新疆。我把它当作是一个我们之间小的约定,但也可以把它当做是来自新疆的、一个提前的小礼物。我希望这个故事在被讲述和被聆听之后,还可以继续延续下去。

听完了故事之后,观众再去讲述给其他人,再有人聆听,这才是故事与传播的意义。

我今天就讲这么多,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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